。自我是专业、商务化、尔虞我诈,自我从来不是完全的我。
但在我大脑的幻影之间,那个人潮中与她十指相扣的,又算是完全的我吗?
我喜欢买衣服、买各式各样的鞋,喜欢观赏文化活动,喜欢身居高位,喜欢担任要职、带领团队创造从零到一的成果,喜欢美食,喜欢女人,喜欢她。
完全的她是什么样?
“以前我好像没有问过你,”我说,“你为什么来新加坡?”
“毕业后我来这里玩,然后顺便给一些咨询公司投了简历。”
我微微皱眉:“就这个?”
“还有彼得。”潘德小姐说,“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地域偏好,而我最好的朋友要留在这里。当然另一方面,没在波士顿遇到合适的舞伴也是一个原因……我有一个终身的舞蹈计划,最好是能跳到无法动弹为止。”
“我有点儿妒忌。”我噘着嘴,反正戴着口罩,她看不见,“但同时又不清楚是否该感谢他。毕竟没有他你肯定不会来新加坡。”
“我不知道你还会吃醋。”她眼中有笑意,“你有多妒忌?”
“特别妒忌。”我比划了一下,大约一个鞋盒那么长,“这么多。”
她笑起来:“那还不够多。”
我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,望着她:“你也妒忌?”
“有时候。”
我愈发困惑,停下来:“妒忌什么?”
她看了我一会儿,眼神又温柔起来,说:“也许我是妒忌时间。时间日夜与你相处,而且了解你的一切,参与你的一切。”
“时间啃咬我。时间啃咬我们所有人。”我回望她,悄悄做了个深呼吸。
戴口罩也有好处啊。我的不安与忐忑全都藏起来了。
“时间没什么可被妒忌的。”我说,“凡是时间可以从我这里得到的东西,你也可以。”
潘德小姐眼中闪过了光。是路过的汽车吗?旅途中的彗星吗?
会是我吗?
她久久不语,带着我往前走,道:“听你这么说,我觉得很幸福。”
已到了烟花燃放的时间点。今天为了尽量分散聚集的人群,国庆烟花的燃放点增加到了十个,有路人驻足,抬起头观赏远处的花火。对面的行人有的手里握着小国旗,潘德小姐与我竟同时望过去。
“波兰国旗也是红白配色,白色在上,红色在下。”她忽然说,“这个设计直接来自于波兰立陶宛王国。你知道波兰和立陶宛曾经是同一个国家吗?”
我点点头:“维也纳战役。”
潘德小姐挑起一边眉毛:“所以你确实知道关于波兰的一些事。”
我心有所感:“你去过波兰吗?”
“没有。”她的睫毛垂下,“我妈妈那边整个家庭在81年离开了波兰,后来情况稳定,也没有人回去过。他们仍然喜欢做从前的料理,在我小的时候,每年放长假回曼彻斯特,外公还会给我唱《HejSokoly》,但他们完全不聊过去的事,也几乎不说波兰语。我会说是因为从高中起开始了自学,不过纠正我发音的只有彼得和罗塞塔的语言包。”
她的悲伤又浮现了,我的心一阵钝痛,为什么刚刚还在说着幸福的人又露出那么受伤的神情?
我从她的话语中找到最轻松的切入点,问:“彼得还会说波兰语?”
“不,不会。”她笑起来,“这个故事很长。”
“夜晚也很长。”我望向她,“我们回家吧?”
抛诸脑后的是别人家绚烂的庆祝烟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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