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色的电线彼此纠缠交错在一起,如同一张危险而丑恶的蛛网罩在了小巷的上头,天空被间距极小的屋檐割裂成了一道狭长细小而不规则的怪异形状,就连南国海滨原本通透而带着点咸味的海风似乎都被挡在了外面。
整个小巷里面,逼仄、阴暗、湿闷。
海燕此次奉廖老板之命前来广东接替龙袍,负责的是日进斗金的澳门赌台生意,按理说手下专门负责掮客的叠码仔都有一大帮,他的生活应该过得相当不错。
当初龙袍刚回来的时候,多少次喝酒时,都听他满脸红光的给我们说起澳门生活是如何的纸醉金迷,灯红酒绿,奶大屁股大的荷兰妞,价廉物美的内地妹,威名赫赫的崩牙驹,只手遮天的十四K,赌场门口的法拉利兰博基尼,赌场顶楼的直升机,码头上的游艇,惹得我们个个都心痒之极,恨不得有朝一日廖老板也能派我们过来见见世面。
出发之前,虽然我们已经知道了海燕出事的消息,但我还是没有想到,海燕居然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。
当第一眼看见那条小巷的时候,我就感觉非常不对。
但是,真正让我察觉到危险的还不是这肮脏混乱的环境,而是这条小巷中的人。
这个世界上,有很多的事情都很玄妙。
比如说灵堂和礼堂,都是一样空旷宽敞的设计,都是一样钢筋水泥结构的房子,但只要人走进去,就能感受到两者之间的明显不同。礼堂会让人感觉肃穆,而灵堂则会让人感觉阴冷。
这种感觉都是摸不到碰不着,却又清清楚楚的存在。
这就是所谓的挂相。
人也是一样。
一个人从事某个行业很长时间,或者在某个地方待久了,那么他就会挂相,对于有心人而言,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得出来。
做皮肉生意的女子,就算是卸去脂粉,素装待人,她的身上都还是难免有着一股明显的风尘气。
身居高位的,哪怕他拎着塑料袋,走在菜市场,你也能感受到他骨子里面的威严和自信。
两个人同样都是肥头大耳,四肢短脖子粗,但谁是大款谁是伙夫,一眼望去,很容易分辨。
打流这么多年,对于江湖人身上的江湖味,我实在是再也清楚不过了。
一个人是不是道上混的,到底是大哥还是马仔,究竟是狠角色还是小混混,甚至手上带没带过人命,我只要看上一眼,基本就能够摸个八九不离十。
所以,刚刚走进这个巷子,我就像是一头意识到危险来临的野猫,浑身上下的寒毛瞬间就全部炸了起来。
那一刻,如果正在我身前一步之外领路而行的人,不是海燕手下最贴心的兄弟祁志宏的话,我想,我肯定会立马带着兄弟退出这个巷子。
有多远走多远。
这条巷子里面,每一个屋檐下的阴暗处,都三三两两站着些形迹可疑的人。
外面街道上的人全部都带着口罩。
可是在这里,致命的瘟疫好像对此地没有丝毫影响,这些人没有一个带着口罩,从而也让我能够看清他们每一个的面目表情。
这些人里面,居然没有老人,没有妇女,没有孩子。
无一例外,全部都是年轻男子。
他们彼此交谈着,说着一些我们听不懂,类似于广东话,却又和香港电影里面听过的那些正宗粤语明显不同的奇怪方言。
当我们从他们中间走过的时候,他们纷纷停下各自动作,毫不遮掩的直盯着我们兄弟四人。
那种肆无忌惮的目光让我觉得,自己不是走在新中国城市中的某条小巷,而是行走在荒原中的一群恶狼身旁。
我几乎闭着眼睛都能闻到这些人身上散发出的江湖味。
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大场面了。
上一次,还是在省城的那个歌舞厅,那是龙云的底盘,龙云的场面。
那么,这里又到底是什么地方?
他们,又到底是一帮什么人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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